草

  ---她自始自终都是那个与黑帮同行的15岁女孩.

  我初识她是在那不勒斯一座比较偏的小学,她是一名教师.美貌,气质,一头惹眼跳跃的粉色头发帖服地盘在额前,眼睛像是悄悄生长在岛上的野青柠般.恬静而又礼貌,温柔得让人不得不向她敞开心扉般.

  我作为一个外来者,便不由得和这个温柔的姑娘在外面聊起天来.
  “你的眼睛真漂亮,”我向她夸赞道,我知道,对她说过这话的男人肯定不少.
  “谢谢您,先生.”她只是笑笑,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腕,上面似乎隐隐约约有一道疤.
  “有没有人说过你眼睛的颜色就像这片海湾的葱郁呢,和海特别搭...对,蓝色,太配了!”可能是出于职业病,我便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来,甚至是有点自言自语的意味,多少有点尴尬.
  她沉默了一会,闭上了眼,四月天吹来咸湿温暖的海风把玩起女孩的发丝,午后略微的闷热似乎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反倒是我头上滲出细密的汗珠.
  “没有哦,先生.”她看向那片碧蓝的海湾,咽了一下“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我很喜欢,谢谢你.”
这个话题似乎并不愉快,我莫名意识到了什么道:“不用谢,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所应得的.”

  她回头看向我,脸上仍挂着如春风般的微笑:

  “不必为此拘谨,先生.谁还没点过去呢.”
  “如果你想听的话.”

  “甚是荣幸..!”
  “好的.”语气仿佛一个哄婴孩的母亲,平静.

  “曾经我还是个女孩的时候,我爱上了一个黑帮.他叫Bruno.漂亮的三个音节,从嘴里跳跃而出,不禁让人联想到这是个多么感性而优秀到男人.的确如此,这个名字和他很搭,他是个渔夫的儿子,有着被太阳亲吻过的棕色皮肤,黑色的短发和发辫,还有一对罕见的蓝眼睛.他会学海鸥的叫声,像猫咪一样.”她停下来,像沉浸在过去的美好一般笑着,“他是如此温柔且脚踏实地,富有人格魅力,虽然是个黑帮可是当地的居民都十分喜爱他.他有自己的小队,都是被他的优秀所吸引的人.”

  似乎有点口渴般顿了顿,“我有幸和他们所相处过,他们保护我.原因大是讽刺,我的黑帮头子生父要来杀我,于是我被黑帮们保护了,”她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我吃惊的表情,“放心,他毒品的势力已经死绝了.”

  我一个旁人甚是吃惊,因为不敢相信眼前这位安然的美女出身如此不同寻常,从小便踏入了黑帮的世界,我不禁意识到她看似平静的外皮下又隐藏着多少故事.

  她似乎习以为常,便自顾自地接着讲了下去:“小队的成员大部分在和我父亲的对抗中牺牲了,包括Bruno.爱人死于父亲手下,多么戏剧啊!当时的我又能和这一切做什么对抗呢...”

  “抱歉勾起你这些不好的回忆!!十分抱歉!!”我唐突地打断了她,连忙道,可能是过分的紧张.

  “都说了没关系,多少年了.”
  “人都免不了一死,早晚的问题罢了..我所悲的是那份遗憾...至死都未能把这份心意传达给他,或许这一切本就不应该.”

  “scusa..”我小声重复着这个单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真该死,他用温柔为我编织了一张网.”

  十五岁情犊初开的少女,在她动荡的世界里爱上了一个黑帮男人,像是冬天失足落水的人抓住了河边桩上的草绳.

  “他说过,有什么好遗憾的呢.是啊,有什么好遗憾的呢,这份感情本就不应该存在,本就该压抑在心底,也是这份不该存在的缘分害死了他.”她悄悄捏了捏拳.

  叹着,

  “但是我爱他啊.”
  “我爱他,”
  “我爱他啊...”

  风不停地抚着,树发出了沙沙的哀叹.
我瞥见她那碧绿的眼上闪着光,眼角皱起了细密的纹.

  “从那以后我再未为谁动过心,听起来有点扯.”她难得地在生人用了这种词汇

  “...我作为个外人不好说..可是我想你口中的bruno先生一定不会介意吧,传不传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吧”我突然说,但又有点支支吾吾,像是个说话不思考的小孩.

  “嗯.”她又笑了,似乎越是悲伤的话题她越是喜欢用笑容去解答.“谢谢你.”

  ......

  不知不觉地我俩已谈到黄昏.逆着光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在金红色的光下她被勾勒着,黑色的投影像是融和了她略显苍白干燥的皮肤,并不完美,可是却美的像一尊不属于人世间的雕塑.

  时光飞逝着,我两个月前为了找灵感而来到那不勒斯小村子认识的那位美人似乎很久再没联系,在短短的交流中像是十多年的老朋友,分别时竟连名字都没问.

  当我再次回到那座小学,人们告诉我她已经去世了,生前一直身体健康,很平静坦然地在床上过掉了剩下的时间,被接走了.

  她终于可以去天堂和Bruno先生团聚了,我想.

  当然我煞是伤心,便想和其他人聊聊她的生前,她是哪里人之类的,我对她几乎一无所知,却又带着几分莫名的尊敬和仰慕,还有一点对她故事的好奇.

  在这干了多年的小伙计说:”她啊,似乎是撒丁岛人吧,可是她一直告诉我们她是那不勒斯的本地人.可是我以前从未见过她”他挠挠头,“她在这教书教了五十年,生前很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呢!”

  “对了,她有个很特别的习惯,每个礼拜六她喜欢在空荡荡的教堂里给做两份墨鱼汁意面然后放在对面吃,像有人一起共进午餐一样欸.”

  ......

  “听说当年她突然出现在这,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她告诉我们她叫做特里休·布加拉提.”